2021/04/26 < 上一版 下一版 > 返回首页
第06版:悦读

小说写作的文学性

▱石华鹏

文学性是一个复杂的概念,是20世纪文学批评界和理论界的世纪课题,也是世界难题,全世界很多学者孜孜以求,作出了很多论述,似乎也还没有说透没有达成共识。我比较喜欢俄国批评家罗曼·雅各布森的观点,他说文学性是指使一部既定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特性。

理论的水太深,我蹚不了,换个角度来感受雅各布森的高论,哪些特性使作品成为文学作品?文学与非文学的界限在哪里?

当你回想你美好的阅读时光,你会发现有些小说你忘记了,有些小说你想忘也忘不掉,忘不掉的那些小说它一度参与了你的人生建设,那些小说中吸引你、触动你,甚至改变你的东西,其实就是文学性。

比如你读曹雪芹的《红楼梦》,宝玉黛玉的爱情悲剧可能会让你留下忧伤的泪水;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和排场在眨眼之间“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时,你可能会有切肤的幻灭感。

比如你读俄罗斯小说家拉斯普京的《活着,并且要记住》,小说的故事可能会让你重新去思考“一个秘密究竟能守护多久”的问题,你或许会明白只要是秘密都终究是守不住的,即使可以守护一辈子,但下辈子呢,秘密也可能泄露。

比如你读钱钟书的《围城》,你可能会沉浸于作者充满智慧的幽默叙述以及知识优越者对他者揶揄嘲弄时的得意。

比如你读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你可能感受到巨大的人生磨难中有时也充满了博大的温情,人生为何磨难重重?因为磨难是坚韧人生的证词,就如同没有黑夜,白天有什么意义呢?余华的叙述带给你人生的力量和思考。

……

你从小说中读到或感受的这些情感、智慧、见识、哲理、思考等,就是文学性,是这些特性让“一部既定作品成为文学作品”。卡夫卡说:“一本书必须是一把冰镐,砍碎我们内心的冰海。”文学性就是卡夫卡所说的“冰镐”。充满力量的文学性就是小说的艺术性。

文学性是生长着的,它在那些可以称为经典的作品中消耗不尽。当小说家把小说当有生命的东西来对付,一路上赋予每一件事物以生命和情感时,小说与读者的心灵对接上了,文学性也便产生了。

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说:“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从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我们之所以愿意去重读一本书,是因为它的文学性会随读者的人生一同成长。

比如:张承志的《黑骏马》是我愿意重读的作品——显然它已经经典化了。25年前我20岁读它时,满眼里只是那个悲戚的爱情故事和两小无猜的快乐之间所造成的情感落差,一种离别不再见面的忧伤将我紧紧包围;我40岁以后再重读它,占据我心灵的是对草原母亲额吉伟大而深情的包容与爱的理解,还有对索米娅拒绝白音宝力格而选择自己的艰难人生的认可。同一部小说同一个读者,随着读者阅历的改变,小说文学性也随之改变。这是文学性的无限魅力之一。

从写作者的角度来说,对小说的艺术性和文学性的感悟和辨析,意味着一种艺术观和文学观的形成,它直接指导和影响一个作家的写作。艺术与非艺术、文学与非文学、小说与非小说,它们有界限吗?它们的界限在哪里呢?必须得到思考和回答。比如:

石榴树上结石榴——不是小说;石榴树上结樱桃——是小说。小说是故事。

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不是小说,是事件;国王死了,王后因为伤心也死了——是小说。这里边的想象空间很大:王后为什么伤心呢?因为太爱国王;因为失去了靠山;也可能是假伤心……这个空间是小说艺术的空间。小说是情感空间。

美国小说家纳博科夫通过著名的《狼来了》的故事,阐释了文学与非文学、小说与非小说的界限。他说:“一个孩子从尼安德特峡谷里跑出来大叫‘狼来了’,而背后果然紧跟着一只大灰狼——这不成其为文学,孩子大叫‘狼来了’而背后并没有狼——这才是文学。”换句话说,那个孩子大叫“狼来了”,村民听到呼喊上山打死了那只狼,这是一则好人好事的新闻,它不是小说;如果那个孩子大叫“狼来了”,村民听到呼喊上山发现没有狼,最后狼真的来了时小孩被狼吃掉了,这才构成小说。小说是寓言。

一个年轻消防员冲进火海救出了一个5岁的小女孩——不是小说,是一则新闻。救出了一个5岁的小女孩之后,年轻消防员再一次冲进火海,去寻找屋子里小女孩那只心爱的玩具熊——是小说。小说是谜语,是值得探讨的模糊的问题和价值观。年轻消防员出来吗?他的行为是否值得?如果他没有出来,对那个小女孩的人生有影响吗?这些都是艺术探讨的范畴。

闽南日报数字报网址:www.zzxww.com 漳州新闻网网址:www.zznews.cn

广告热线:0596—2598333 订报及投诉:0596-2594000

闽南日报社技术部制作、维护 闽ICP备05032301号-2 闽南日报社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