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读清代江日昇的《台湾外志》。《卷一》写了郑芝龙儿时故事：万历甲辰三月十八日辰时，芝龙生，取名一官。“庚戌，一官七岁，读书放牛，归于途，戏石过墙，误中太守蔡善继纱帽。继失惊，遣人擒入，绍祖（芝龙父）为免巾请罪。善继见一官眉目清秀，气宇轩昂，赞之曰：此宁馨儿也！赏而释之。”戏石，是闽南乡间小城儿童的一种游戏。

小学生戏石，有时往往打起“石仗”。我读初小是在山城镇育民小学，这是一所有教会背景的私立小学。那时从初小到高小只有6个班，学生200多位，一座两层砖木教学楼。对面是基督教会礼拜堂。礼拜堂后面是第一中心国民小学，有12班，学生400多位，校长有南靖县国民政府任职背景。因为，学校社会背景差异，“吃教”（即基督教徒）的与“拜尪”（即信佛拜菩萨）的学生，相互瞧不起。学生间常有摩擦。一次最剧烈的就是各自用小石子当武器，打起“石子仗”来。我胆小，躲在远处，喊停。但是，石子不长眼，一个小石子像“流弹”打着我的小腿。回家，母亲责骂我跟人家打架，父亲赶忙找来“西藏红花油”抹在我小腿的“乌青”处。

近年来，参加闽南传统文化研究，方知“石子仗”是古代从漳州一种叫“石战戏”民俗活动衍生出来的。

康熙、乾隆两朝的《海澄县志》和康熙朝的《漳州府志》，都记载着海澄县和龙溪县的石码等地，每年于春节期间都举办“掷石戏”的“石战戏”活动。海澄县在正月初二，人们到县城外的东岳庙去参拜，并观赏在“新亭古岸港口校场”所举行的“石战戏”。前一天，由孩子们先展开前哨战，正式比赛自初二到初五一连举行五天。由称为“师”的领队率领，互相造垒为阵。然后，将称为“虎”的石头相互投掷，其主力由称为“恶少”的无赖之徒所组成。此比赛的最高潮是第四天，参加者人数达数百人，而观战者达千人以上。“石战”中，导致头破血流者不在少数。海澄县“石战戏”在兵燹后，“不禁而渐止”。有研究资料记载，约至上世纪20年代后半期为止，在闽南农村于上元节即正月十五，举行村落对抗、地区对抗的“石战戏”仍在举办。据说若不举行“石战戏”，那个村落该年必定发生瘟疫。闽南是分类械斗盛行的地区，由“石战戏”演变成分类械斗是常有的事。

“石战戏”这种民俗活动也传到台湾。根据《台湾风俗志》记载，举行“石战戏”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瘟疫的流行和天灾地变的发生。在端午节，这种类似防止恶魔、瘟疫和灾难之避邪、消灾的仪式相当多。

“石战戏”引起日本人的兴趣，也在日本、朝鲜流行过。1930年代在厦门博爱医院服务的日本人海江田正孝医师，在《厦门的石头和驱邪》论文中还介绍了“石战戏”。在日本和朝鲜，投石技术随着“石战戏”盛行，投石变成一种武装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