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漳浦县深土镇锦江村,国家级文保单位锦江楼最外圈,开着一家理发店。店门没有招牌,没有对联,略显昏暗的室内,一位白发“剃头师”正在给他的客人修面。
这位白发老人名唤林两国,锦江楼楼祖林升泽的后人。在交通不便的年代,他是远近几村唯一的剃头匠。如今他剃头,一位仍只收5元钱。
在城里“10元快剪”横空出世时,广大男性同胞颇为欢喜,深感平价理发之便利惠民。但在锦江村,林两国仍坚持5元一位的收费标准,不为利、不为名,只希望在垂暮之年再为村里做一些善事。
素白平齐的头发,褶皱黝黑的皮肤,林两国是一位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闽南村民。身上靛蓝中山装穿了十几年,反倒褪色成了俏皮的紫,映衬着老人无时不在的微笑。
闽南话“剃头师”和现在流行说的“美发师”“Tony老师”不同,剃头师仅剃男头。做剃头师,并不是林两国最初的选择。“我是有读书的,听说哪所学校好分配,就转学过去读。初中毕业我被分配到附近水库工作,可是当时的村干部不肯为我迁户口、办手续。分配的工作丢了,只好自己找出路。听说城里有剃头师,我就去漳浦县城找老师傅学艺。”说起学剃头的开始,林两国显得释然,手上剃刀在客人面上轻轻刮着,没有停下。在他的记忆里,学艺时是十五六岁,一学近两年,没有工资,吃住都在师傅的店铺里,洗头、剃头、修面、修鬓、剃须,一整套流程都学明白了才出师。
剃刀一拿就是63年,今年他78岁了。村里人也不叫他老林,都叫“老理”,理发的理。
老理有一副剃头师标配的“剃头挑子”。以前的剃头师没有店铺,甚至没有固定摊位,要挑着一担剃头用的“家私头”,走街串巷、用嘴吆喝。林两国学成回村做起剃头师,也置办了这么一套行头。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大笸箩,一头挑着剃头椅。笸箩里装着剃刀、剪刀、梳子、篦子等工具,以及擦面用的面巾、围在客人身上的布单、盛水的盆子等物件。剃头椅则是木质折叠式的,有高高的椅背可以靠头。
刚开始,林两国在村里剃头,没有招牌,就把剃头椅子放在门口招揽生意。剃头一位1角钱,客人觉得价格合适,就可以坐在剃头凳子上,等着林两国服务。
等客来不如找客来。林两国挑起剃头挑子,到附近几个村去找生意。最远去到东坪八卦堡那边,一去就是三四天。林两国说:“很多村没有剃头师,我跟村里人约定每月几号过来剃,村里人一到时候就排队来剃头,一天能剃三四十个。”出去剃头,客人除了给钱,还会给一些物品表示谢意,林两国说:“我们锦江村罕有薪柴,客人给一些柴头树枝,比给钱实在。那时候年轻力壮,能挑一大捆走很远的路回家用。”靠一双腿、一担剃头挑子,林两国养活了四个儿子,日子虽不殷实,但一家齐全。
正在剃头的客人林金乐在一边插话,“剃头很难的,头有圆有扁,全靠手上感觉,还要人人满意。以前没有灯,老理经常在月光下剃头,手艺非常好。”问他给老理剃了多少年头,他玩笑着说:“从穿开裆裤剃到现在,要剃一辈子!”林两国觉得:“我给老头子剃剃还行,年轻人应该去高级点的理发店弄。”但依然有一些在外读书的高中生、大学生返乡归来剃头,就认准了林两国的手艺。
俗话说,剃头挑子一头热。对林两国来说,是“剃头挑子心头热”,他有着一颗温暖的心。年纪大了,挑担子走远路讨生活对他来说有些吃力,三四年前在锦江楼外圈开了小剃头店,从一开始他就定价5元。他说:“我一生度苦日子,老了更不怕吃苦,就想为村里做点善事,把5元的标准定下来不改了。”林两国的小儿子也跟他学会了剃头,老头子出门遛弯走亲戚,小儿子就帮忙剃一剃。刚开始小儿子对5元剃头费犯过嘀咕,觉得收太少,水电也是自理,根本就不赚钱。后来听话的小儿子接受了老理做善事的想法,平时务农之余也来帮助老理剃头。
如今林两国老两口仍住在锦江楼外一处清末老宅子左侧的小房内,不足10平方米,距离剃头店几步路。种花是他的爱好,家门口有他种的一大株三角梅。身子骨老了,但林两国并没有停下走街串巷的脚步,依然坚持挑着剃头挑子送服务上门,为村里腿脚不便或者卧床的老人剃头。他说只要他还能走,就会一直挑着剃下去,把善事做下去。
⊙本报记者 张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