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莹
我的故乡漳州有一条江——九龙江,这是一条养育我的母亲河,她的乳汁滋养着我,让我和故乡的这片土地血脉相连。我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我的气息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无法分割。无论旧城如何更换新颜,故乡土地的气息一直是我熟悉和眷恋的味道。这里有我的亲人、同学、朋友,有任何美味都无法取代的故乡美食——豆花、三角饼、卤面、手抓面……有我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快乐和为觅新词强说愁的苦恼,有我年少的梦和爱,藏着我已经溜走的童年和青春,是我时光的记忆盒,打开盒盖,里面尽是美好。
延安北路是以前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路边长着一排行道树,树缝洒下的日光、雨滴是我青春记忆中最浪漫的光景。有时走着走着,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骑着自行车爱美的追风少女,年少的光阴在车铃的叮当声中渐渐跑远。民主路老宅大门口的青石板凳,美丽慈祥的奶奶总在近黄昏的时候坐在上面,静静等待我放学归来。石凳边上那棵黄皮树,在春天开出细碎乳白的芬芳。我放学后,常坐在奶奶身边,等着风轻抚过树枝,白色的小花飞扬着从眼前飘落,将树下的泥土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的毯子,那个画面美得像一幅画。当成串金黄的小果子挂满枝头时,夏天就来了。黄皮果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棒极了。夕阳常从树叶缝隙洒落,一层淡淡的金光将坐在树下的奶奶包裹着,那是慈爱的光芒。真希望,夕阳不会下山,这样子奶奶就会一直坐在那,等着我。
老宅那两扇厚实斑斓的大木门,爷爷每天早晚开关一次,它早晚发出“呱叽”的声响。现在想起来,那声音在生命里竟然有了哲理性的回响——日开向生,夜闭为亡。木门的声音一直留在脑海里。如今,最疼爱我的爷爷奶奶也已经过世了二十几年,但他们给我的爱却一直陪伴着、支持着,也温暖着我,每每想起他们总让我泪流满面。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承载着我童年大部分记忆的老宅拆迁了,似乎什么都没留下,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或许,人生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失去了的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来,拥有的也许有一天会再失去。兜兜转转,谁都改变不了,也避免不了。而真正能留下的便是留在脑海里、心里的那份岁月印记。
如今,一到黄紧果实成熟的季节,我都会去把它寻来,洗净了,再慢慢地剥开,就像慢慢剥开的层层记忆,酸甜的果肉是童年的味道,似乎奶奶也回来了。人,不也是如此?我从胎儿变成了婴儿,离开母亲温暖的子宫,却又重新成了一粒种子,在故乡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抽枝。在成长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每一份光,每一声鸟鸣,从土地里吸收的每一份养分,都堆砌成我对这片土地的无比热爱。无论我离开多久,离得多远,长在故乡的根一直牢牢把我的心牵绊住。
故乡的水土、人物,甚至空气和阳光都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他们和我的生命相依相伴,共存一生。如今的我,总算能够理解什么叫做叶落归根——叶子无论随风逐水飘荡多远,它的心却一直在故乡的土地上。它总是盼望着啊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可以随着风逐着水再飘回到最初生命起点的那个地方。
漳州啊,我的故乡,我知道,您一直在这里。等我,有朝一日,抖落一身风霜,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