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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版:九龙江

从“锦祥”到“春秧”

一代糖王的 四海与原乡

▲郭春秧故里——漳州台商投资区角美镇桥头村寮东社 ▶香港北角充满怀旧气息的叮当车

郭春秧在家乡寮东社建造的“志洁行芳”旌节坊

厦门鼓浪屿郭春秧兴建的锦祥街

博士 文化和旅游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 中国艺术研究院 研究员

在鼓浪屿日光岩的荫影中,一栋三面环山、红砖砌就的别墅静默如谜。这里曾是东南亚“糖王”郭春秧(1859—1935)的避暑居所。他曾站在三层露台上,平视厦门湾全景及鼓浪屿红屋顶建筑群,望着九龙江入海口的潮汐吞吐鼓浪,奔涌入海。从母亲河九龙江开始,郭春秧在漳州、厦门、香港、台湾以及东南亚的重要贡献和商业活动,在地理上产生了紧密联系。

郭春秧出生于福建海澄县桥头村辽东社(今属漳州台商投资区角美镇),父亲早逝。1875年,16岁的他远渡重洋,抵达荷属东印度(今印度尼西亚)梭罗埠,到伯父郭河东的制糖厂当学徒谋生。1895年,他接任糖厂经理,大力拓展糖蔗种植面积,引进欧洲先进设备,扩建制糖厂,大幅提升生产效率与产品质量。经过几年拼搏,“春秧公司”分厂遍布荷印所属各埠,成为继黄仲涵经营的“建源公司”之后又一个能与荷兰人竞争的糖业公司。

郭春秧跃居南洋四大糖商之一后,没有忘记家乡的经济建设。他把开设农场、种植甘蔗和果树、附设糖厂制糖的经验带回了家乡。先后在东孚乡的水头、角美的田边、江东的郭洲、海沧的洪坑办了4个农场和附设糖厂,其中就包括现在的国营厦门第一农场。而田边农场更率先在闽南使用机器生产赤砂糖、白糖和冰糖等产品,日榨甘蔗80吨,年产食糖5000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4—1918),糖价暴跌,郭春秧坚信战后需求会回升,逆势坚持生产,最终在战后糖价反弹中巩固了自己的行业地位,并开始在厦门、香港和台湾拓展事业。1919年,他投资6万银元,在厦门开设“大通行”,经营进出口贸易。后来,又参与鼓浪屿的开发建设,建造了日光岩南麓的晃岩路70号别墅。他填海造地,兴建骑楼店屋,以自己的商行名“锦祥”命名街道,后成为岛上繁华的商业街区。1921年,他投入巨资,在香港北角发电厂旁填海,原计划兴建糖厂,但因省港大罢工和糖价暴跌,转而开发房地产。他建成40幢相连住宅(俗称“四十间”),吸引福建移民聚居,形成“小福建”社区,成为闽南华侨涉足香港房地产业的先导。

1931年春,郭春秧计划到台湾办糖厂,因当地糖业被日本控制,转向茶叶贸易。他到台湾西北部投资开辟茶园,在台北大稻埕设立茶厂,推广轻发酵的乌龙茶“包种茶”,进而在淡水镇、厦门开设茶行,并与鹿港辜家等台湾望族合作,参与筹组“华南银行”,促进资金流通。除了自产自制自销外,郭春秧还向茶农收购茶青,向厂家收购粗茶进行加工精制,生产红茶、乌龙茶和色种茶。他创办台北茶商公会,担任首任会长,在当时台北每年出口的20万箱茶叶中,他的份额能占7万多箱。

1933年,港府为表彰郭春秧的贡献,命名了北角的“春秧街”。1953 年,电车线路延伸至香港北角,叮当车总站成为春秧街的一部分。叮当车碾过青石板路,闽南乡音混着电车铃声,糖水道与北角道交会处数百间店铺次第生长,勾勒出“电车市集”这一香港地标。作为鼓浪屿、北角填海及地产开发的主导者,郭春秧演绎了商业智慧与时代命运交织的传奇,深刻影响了东南亚、香港、台湾的经济与文化。然而,他的故事交织着殖民时代的机遇与风险。晚年的他,因糖业崩盘,长子郭双蛟去世,心力交瘁,于1935年病逝。此后,三子因争产产生激烈纠纷,原本在印尼、台湾等地经营的糖业、茶业及地产业务逐渐瓦解,在香港北角与兄弟共同创建的月园游乐场也因经营不善被出售,只留下北角的春秧街、鼓浪屿的别墅(现聆海酒店)、锦祥路成为城市历史中的印记。

红砖房、石板路、填海地化作闽南人的栖居之所,见证了近代华侨开发城市的家族贡献,塑造着移民社区的文化和生活,也体现了在家乡助学兴教近代化的深刻努力,传达着“过客”与“根”的复杂情感。走南闯北的郭春秧,带着世界先进的制糖技术回乡推广,布局实业,同时设立孔圣大道会,开展济贫、送医、铺桥、造路、捐资办学等善举;还为抵御海潮侵袭,引进种植南洋高大红树林树种于海岸滩涂,形成绵延数千米的防护林带,保护堤岸的整体生态。这位从九龙江游向南洋的弄潮儿,自己承受了海风的咸涩,最终让故乡与现代城市的脉搏同频,使今天的家乡依然在全国糖业、茶业行业中保留着优势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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