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圻
高考前夕，我的同班同学陈炫齐、张铃的作品集《跳房子》《数绵羊》同时出版，姚校长嘱咐我写篇书评，我深感荣幸，却又“诚惶诚恐”。我素来对现代文学涉猎较浅，尤其是小说和诗歌，总担心自己见解谫陋，未能合炫齐、张铃本意，又见笑于众读者。斟酌甚久，中间又经许多事务耽搁，书评写罢，夏尽而秋来矣。
我和炫齐、张铃在厦大附中同学六年。在我看来，她两人在万顷波中，如弄潮儿。
何谓万顷波？作为一名要参加高考的学生，要面对如山题库，要接受考试挫折的打击和来自各方面有形或无形的压力。得益于厦大附中“校园写作，润泽生命”的理念以及自我对文学的不变初心与执着追求，炫齐、张铃能在书山题海的裂罅里刻下一个个朝气蓬勃的文字，保持较高的文学水准，并得以出版，实为可贵。
万顷波也象征着中学生群体文学创作的不良导向。一者即考场八股文。许多学生日夜背诵经典范文，熟记作文素材，揣摩出卷者心思，可谓“苦心孤诣”。好处很明显，考场中多半能拿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分数；弊端也很突出，除此之外，难有佳作。他们的视野被局限，思维被固化，不会写散文，不会写诗歌，不会编小说，不会做札记，遑论时评乃至学术论文了。在我看来这是极具悲剧色彩的一个现象。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能进行一定的课外文学创作，但似乎存在两个很突出的问题。写散文的大半跳不出“乡土文学”，而且总是千篇一律，难以让人产生共鸣，只觉得是流水记账，无病呻吟。写小说的又受“新概念”的影响，求新求异。这本不是坏事，可许多人却“走火入魔”，推崇古怪、费解、偏激的文章，我个人感觉“现代主义”已无法形容这类作品，愿戏称之为“超魔幻后现代主义”。
而两位作者何以称之为万顷波中的弄潮儿呢？首先，她们能很好地驾驭散文、小说、书评、诗歌等各种文体，而且主题多变，佳作迭出。以《数绵羊》为例，张铃在前言中别出心裁地运用了访谈文学的形式，在对话中将自己的创作经历和文学观念徐徐展现，亲和平易。整本书中，有小说如《大师离去》，有游记如《旧城记——南京，南京》，有纪实如《夏夜十点钟》，有议论如《习“容”首行知》，有人物评议如《孤城里的国王》，有书评如《杂草丛生瞎子村，味道苦腥羊眼酒》，有现代诗歌如《下一秒》。这些不同主题各样文体的作品，在给作者带来变化缤纷的艺术审美的同时，也反映了作者丰富的阅历和扎实的文学功底。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字、词是汉语表意的基本单位，是成就一篇作品的基本架构。写诗词讲炼字炼句，讲现代文学亦是如此。试看炫齐《这些我遇见的花》中描写夜来香一段：“从二楼露天楼梯上三楼，有堵矮矮的粉色瓷砖墙，墙头托着夜来香沉甸甸的枝头。雨天的花串几乎要变成白色雨滴，大朵大朵沿着粉墙滴下来。”“托”字既展现出了夜来香枝叶旁逸斜出动态美感，也与“沉甸甸”一词相照应。将雨天花串联想为白色雨滴，“沿粉墙滴下来”更是传神。雨滴与花瓣交融，大小联动，远近舒张；白花从粉墙滴落，色彩反差寓于动静变化之中。浑似一幅古画。张铃《旧城记——南京，南京》中的文段也十分精彩：“远方云如公鸡啼鸣，如白骆移行，脚下层层岛屿，头顶却是汪洋，缓缓分流，成江，成河。细观，云上除无际蔚蓝，还镶一层金黄，裹着不易觉察的暖光，似橙，又似粉，简单颜色跳不出它的柔和。”场面刻画得十分细腻，富于想象，没有太过花哨的语言，就像电影镜头一般切换自如，让人俯仰于天地之间。真可谓天然文章。
表达毕竟只是一座沟通读者与自我内心思想情感的桥梁，真正的好作品，需要“内力”的支撑。
炫齐《在附中过冬》中写道：“洗衣机最早预示着冷空气来袭，它疯狂地吞吞吐吐又翻滚不止，甩出白色泡沫。颇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意味。只穿秋季睡衣的六七个女孩子在开水房拨弄长发，时而用吹风机暖嗳赤着的脚丫，又往打水的同伴领口灌进一股热风，时而挤过地上五彩斑斓、塞满衣服的桶，探身看那洗衣机是否已经停止转动。短发的女孩挎着半开的书包，怀抱一撂历史从自习室出来，与走廊上扑打被褥享受阳光的舍友撞肩问候，转身进入轰鸣不息的开水房，装一壶烫水温暖冷得发僵的手。”整段文字是以冬天来临，寒气逼人为背景展开的。南方没有暖气，冬天冷湿，多大风，极难熬。炫齐记录了一个很好的日子：繁杂的学习中，今天没有课；寒冷的冬天里，今日暖洋洋。在开水房周边的几个细节，交织出了一幅“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画面，定格了一刹那的温馨，颇令人感动。而《叛逆手记》则以虚构的故事体现了作者在成长中的思考。“你的叛逆期，实在是太长了”。主人公在成长、婚姻、育儿中表现得十分古怪而极端，充满反叛意识，甚至是为了反叛而反叛。从深层次来说，引导读者思考如何处理自我与周边社会的关系，也彰显了传统与新潮一定程度上的对立与撕裂。诙谐而深刻。
张铃在《不忘初心·碎语》中也展现了她的思考。“然后呢？刚入职时那份对于手上工作的热情，时刻的新奇感与满足感，高涨且认真的学习态度，在时间的稀释下还剩多少？说实话，我不敢保证。但也正因如此，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必以实践证明。”大千世界，花花绿绿。在这个信息发达而碎片化的时代，多少年轻人血气正盛，未经过思考便选择了道路，退却了热情，暗淡了初心，便甘于沉沦，任时间流驶，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油腻与平庸。张铃则显得尤为冷静与理智，她不急于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而是秉持一种上下求索的态度，以实践开赴未来。衷心祝愿她在大学里能通过实践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不忘文学创作的初心。
作者
简介
李昱圻，厦大附中2021届毕业生，现就读于南京大学人文科学实验班。高中期间出版旧体诗词集《野马集》，曾入选中央电视台《中国诗词大会》百人团。
《跳房子》，著者陈炫齐，厦大附中2021届毕业生，现就读于北京大学。
《数绵羊》，著者张铃，厦大附中2021届毕业生，现就读于集美大学诚毅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