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娟

记得有一年漳浦的花博会，我在一个铺满鲜花的小屋门口拍照，花儿开得非常喜庆，五颜六色的，长满了小屋的各个角落，屋顶、墙壁、墙角，包括拱形的门框。我感到非常亲切，拍了许多张照片，因为在我记忆里，我也有这样的一个开满鲜花的小屋，只不过那花是极其普通的牵牛花。

那是间小石屋，屋门口搭着一个瓜棚，瓜棚下面是一个大水缸，一到春天，奶奶便在大水缸里培土种下丝瓜和牵牛花花籽，夏天到了，牵牛花就顺着瓜棚爬满了小屋的屋顶。丝瓜的花儿是浅黄色的，跟淡紫色、桃红、白色的牵牛花开在一起，显得那么娇嫩，仿佛是牵牛花在呵护着它们，它们才能放心地结瓜。瓜棚旁边是一个小猪圈，牵牛花和丝瓜爬到瓜棚后就会顺着瓜架往猪圈的砖瓦上攀爬。花儿开得茂盛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就摘下几朵牵牛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扮演起花仙子来。我和小伙伴们在月光下，头上戴着花环，身上还披着妈妈的丝巾，大家一起唱呀跳呀，真像一群可爱的“花仙子”呢。有时候，我们就缠着奶奶给我们讲故事，奶奶的故事真多，我最爱听她给我讲牵牛花的故事。听奶奶讲那两个孪生姐妹为了乡亲们有活牛就用银喇叭把金牛吹成了活牛，我疑惑不解地问奶奶，为什么不把金牛换成钱分给乡亲们，奶奶笑着说：“傻孩子，你看咱家的那头老黄牛，是用金子能换来的吗？”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头特别勤劳特别听话的黄牛，它们耕地回来的时候还可以让孩子们骑在身上慢悠悠地走回家。我听了奶奶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着听着，我就在奶奶的膝盖上睡着了，梦里就梦见美丽的姐妹俩，头上都戴着牵牛花环……

奶奶讲的故事里，蕴含着许多做人的朴素道理，像春风化雨那样自然而然地教导着我们。记得有一年冬天的傍晚，我在石屋不远处玩耍，突然听到有人在哭喊，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孩掉到了路边一个很深的粪坑里。我急忙跑到石屋门口喊奶奶救命，奶奶及时将小孩救了出来。过后小孩的妈妈来到了石屋，捧了一碗热乎乎的长寿面感谢奶奶，并且夸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奶奶把那碗长寿面给我吃了，当时吃长寿面的那股温暖和“急中生智救人”的那股得意劲永远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奶奶一生勤劳。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每天都能看到奶奶起早贪黑的身影。夏季里，她每天早早地喂好猪，然后到海边捕小螃蜞，那是一种形状像螃蟹的小蟹子，一到夏天，在我们村海边的滩涂上有很多。奶奶把小螃蜞腌制了一夜后第二天早早地挑到城里卖，直到晚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冬天她早起去割青菜喂猪，帮着家人撬牡蛎，一大篮的牡蛎等到第二天奶奶就又挑到城里去卖，有时候卖到天黑了才回到家。打从我记事起，奶奶整天在我们这些小孩子面前乐呵呵的，从不见她有愁眉苦脸的时候。奶奶去世的时间是在炎热的暑假，当接到爸爸电话传来噩耗的时候，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冥冥之中，奶奶一定希望我这个在县城里当教师的孙女能在放暑假的时候方便跟她告别。奶奶离世的那一年，瓜棚下的牵牛花开得奇少，大概花也有魂，也为奶奶而伤心吧！

后来瓜棚撤了，小屋也拆了。记得有一次在老家的海边，我看到了沙滩边一大片月白色的牵牛花，它们在如歌如诉的浪潮边绽放着它们那皎洁的面庞，它们在金色的沙滩边点着头笑着，仿佛儿时我们那一群“花仙子”，又仿佛天上坠下的繁星……我一下子被震撼到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奶奶的笑容，当笑靥如花的奶奶见到了如此皎洁如月的牵牛花的时候，她怎么不会爱上这一片可爱的花儿，她怎么不会爱上这一片可爱的土地呢？

牵牛花的花名很多，叫勤娘子和朝颜的，我曾经跟奶奶说过，但是，牵牛花的花语还象征着顽强与爱情，不知道天堂中的奶奶和爷爷是否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