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厦大附中 高三(9)班 蒋信恺
初三那年,重新分了班,我们的物理老师叫陈挺。
新学期第一节课下课前,他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叫我们拉上窗帘。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扩音器,一本正经地说:“我来给大家唱首歌。”
我们很是意外,由好奇转而期待,谁知他一开口,就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唱法,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这歌声,那叫一个五音不全!换作哪个同学唱成这样,我一定不会在他旁边待上十秒,但老师在课堂上大放歌喉实在太罕见,因此我们仍然津津有味地听他唱完一首许巍的《旅行》。从头到尾慢半拍。
唱完,他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会和大家一起度过这一年的时光,希望与我们相处愉快。这样的话,很多老师都在第一次上课时讲过,我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陈老师个子很高,气宇轩昂,全身上下散发着挺拔的气息。有一次我在他的教案本上瞥见了他的名字,心中暗暗称奇,确是人如其名。
他不仅身姿“挺”,脸上的表情也“挺”。少有的一次看见他笑,是因为他被一道题难住了,尴尬地露出牙齿笑了一下,就只一下。
因为常常西装革履,又总揣着一个公文包,他在我眼里一直有着老干部的形象,大老板的气质。不过,他的课却平易近人,颇受欢迎。他的普通话不标准,有些怪异,每说完一句,总会加上一个发音介于“嗯”与“哼”之间的语气词,听他的课犹如听脱口秀。若是说到激动之处,便唾沫横飞。每当有同学学着他的腔调讲话,便惹得我们大笑。
对于我们的作业和考试成绩,他都显得不怎么在意,不像班主任那样天天念叨,只是偶尔会提一提自己往届某个优秀的学生。他上课喜欢用课件,每个课件的最后一页都是一句大字号的“鸡汤”,如“明天的你,会感谢现在拼搏的自己”之类,这逐渐成了每天物理课的“彩蛋”,不过连他自己都说:“唉,看看就好。”那段时间的物理课,基本上都是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结束的。
虽然他讲起话来有些啰嗦,但做事走的却是简约风,干净利落。最后总复习的那些日子里,每天都看他伴随着上课铃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跨上讲台,放下公文包,拿出书,开始讲课;下课铃响,合上书,放进包,拿起包往腋下一夹,大步流星地走了。有一次刚下课,我看他还在讲台上,想去问个问题,哪知低头拿书再抬头一看,人影都没了。我冲到教师办公室,看见他跷着腿,一只手晃着茶杯,正悠闲地在和其他老师聊天。
转眼间,我们就迎来了中考前的最后一节课。老师们都不厌其烦地把考试的注意事项向我们强调了又强调,然后祝我们中考顺利,或发糖,或送笔,或送本子。他啥也没交代,啥也没做,只说:“嗯,中考,哼,也没什么,就是换个地方做套题,而已,嗯哼,做就得了,是不是?”快下课了,他右手一挥:“来,窗帘拉起来!”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旅行》的旋律再次响起: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依。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一样的歌,一样的同学,一样的老师,一样的声情并茂,一样的五音不全,却没有人再笑。我转头看见有女同学低头抹泪,才发现自己早已热泪盈眶。
还是从头到尾慢半拍。在大家长久的掌声里,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然后仍像往常一样夹起公文包,出门,左拐,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里。
从那以后,《旅行》便一直储藏在我的歌单里,每次听,脑海里总能浮现他唱歌时投入且卖力的样子。
直到几天前,我才知道,这首歌是一部电影的插曲,电影名叫《后会无期》。
教师点评:
读了一篇文章,如果我们觉得文章所写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那么这篇文章是不是也就有些意思?一篇文章,如果我们觉得它有点意思,那么它是不是也就是一篇好文章?《一首叫〈旅行〉的歌》应该算是这样的一篇文章吧,让我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物理老师。如果能在《闽南日报》刊登出来,信恺同学将它送给陈挺老师,我想,应该也是一件有些意思的事儿。
(指导老师:詹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