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一个小乡村,正如我幻想般的那样。虽然偶尔有几只扰民的公鸡,可我更爱隔江而望的红瓦房。我想一直在这条江边路上漫步,一步一步,足迹蔓延,走至尽头,就像一位老人和他的一条黄犬……
我小时候很快乐。不用每天为了幼儿园死板的作业而活着,也不必每天顶着烈日去劳作。可以在妈妈的呼唤声中,跟在太阳的“屁股”后面起床,妈妈总是会在我睡眼惺忪的时候,麻利地帮我换好衣裳,再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妈妈做的早餐并不丰盛,总是我爱吃的那几样。青花瓷大碗里,装着妈妈对孩子的疼爱——我总是把碗舔得很干净,那样在爸爸的碗里剩下好几粒米的时候,妈妈就会夸奖我,兴奋得我的脚在桌底下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幼儿园放学时,我对老师的作业总是置之不理。到了隔天早上,便会自知羞愧,绕过老师,径直穿进活动室。即使有一天,老师大发慈悲,告诉同学们,今晚没有作业,我仍很高兴。因为我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乘车,穿梭在云霄街头。我总是被夹成“汉堡”,被迫接受爸爸的“神曲”洗礼。这也可能是我长大后会突然在路上“放声高歌”的原因之一吧,这的确有点尴尬。那时候我的手很短,爸爸比现在圆润不少,我双手要特别用劲,才能绕过他的腰,在他的肚脐眼处牵手。我总是打趣儿:“晶晶(我的表姐)的爸爸那么瘦,她用一只手就抱得过来。”爸爸迎风回答我:“等你长大了,也可以很轻松抱住啊”……现在我长大了,爸爸也变瘦了,可我却再也没有抱过他。
在这个小乡村,也有我害怕的两个人。一个是期颐之年的老婆婆,大家都叫她“兰婆婆”。每次一见到她,我总是害怕得撒腿就跑。或许是因为她因佝偻而更显矮小的身躯、稀疏又花白的短头发、一笑起来就满脸浮现的皱纹以及张嘴时只露牙床的景象,使我不得不感到万分恐惧。有一次,她倚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我跑进家,可她还在门外观望。我发了疯似的大哭,妈妈却数落我,要求我去跟兰婆婆问好。我总是很懦弱,鲜少违背父母的指令,我只得挪着步子,向门口走去。可是兰婆婆早已消失在乡间小路中……而数年之后,我也终是明白了,衰老是不可避免的过程。我也害怕,有一天小孩看见我就会跑走。而这位兰婆婆,最后活了106岁。这就是人生,有鲜花,就会凋落。
还有一位“亚九”(闽南语里哑巴的意思)。他家住小卖部旁边,我偶尔买个零食,总要提心吊胆。有时陪妈妈去江边洗衣服,也会看到“亚九”。他的发型有些怪异,像是头顶上装了一粒小丸子,脸面上漏了几颗牙齿。我总认为他是外星人,因为他一看到我就“啊啊啊”。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要是我有时不听话,妈妈都会拿这两个人来镇住我,就像动画人物图图一开始很害怕牛爷爷那样。可如今想想,有些事情反而并不那么显得巨大、重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与不幸,这就是生活的常态。也许现在“亚九”已不在人世,但他仍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自从我来到附中,我无时不盼着回家,但又害怕回家。我最喜欢在回家的前一周开始倒计时,每天都与舍友激动地分享着:“还有X天就回家了。”可是回家后,又要开始回学校的倒计时。月假只有两天,实在是少得可怜。但出自对学生自律生活习惯的养成,以及安全的保障,学校的做法是正确的。可是在我的心里,只想要多一点的时间,回到云霄。感受这条幼年时穿梭过无数遍的高塘小道,吹一吹山间的风,望一望天上的云,可又怎能如愿?不过我想,有遗憾才是生活,没有月亏,哪有月盈之美?没有分离,哪得重逢的喜悦?
我想,这就是亲爱的生活吧……
教师点评:《亲爱的生活》是朴素的,平常的人与事,经钰乙写出来,却格外的动人:平静的叙述,内蕴的温情,淡淡的忧伤。读钰乙的《亲爱的生活》,我瞬间想到了艾丽丝·门罗的《亲爱的生活》。门罗是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钰乙是厦大附中的一名学生,在我看来,钰乙写得像门罗一样好。
(指导教师:詹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