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晖 文/图
表意文字蛮神奇的,就如本文的标题,当我将新旧地名两个汉字词语并置,犹如一声祝福,语义的边界和词性便愈发流动变幻起来——吴航,长乐——古今交融的魅力生焉,让人浮想联翩。
和平街
一眼望不见和平街的尽头,石板路在春雨中泛着青光,白墙黛瓦高低参差,如层层叠叠的深海波浪,凝固在吴航古城的天际。熹微中,学子们潮水般涌入太平桥,行过明朝隆庆四年立的桥碑,嬉闹着远去。
古榕婆娑,香樟馥郁。在残垣古墙边,里脊烧饼和福州鱼丸吆喝声时起。啊,适时招呼的鱼丸冒着白汽端到面前,乍入口Q弹腥鲜,鱼丸两粒入肚,通体暖意,东家待客的热情存谢啦。
和平街原名东关街,几乎和吴航古邑同龄,有1400多年了。老街全长约1公里,东起东门兜,西至下橹桥,是明清时期连接长乐城南北乡片的重要通道。南朝时期这里已形成集市,唐末随王审知入闽的望族在这片社区定居,东关街成为福州最早的古街之一。明清时期这里达官贵人和富商聚集,至今保留近百座古建筑、33口水井。
古街布局如鱼骨般精巧,“五街十巷”里藏着“雨巷”“拨浪鼓巷”种种深浅不一、宽窄各异的巷子。不时有游客在街巷里踅摸,挨肩搭背打卡。
“以海为田”的记忆,不时散置在街区民居那牡蛎壳镶嵌的墙面。吴航古城的明清古碑里,都有当时士绅治理滨海渔村海域和滩涂的方式。和平街180号,一座跨越明清、保留完整的三进宅院,记载了陈氏族群富足百年、德泽桑梓的传奇家史,浓缩了长乐厚重的士绅文化。
长乐地处闽江入海口与东海交汇处,自古“以海为田,犁波耕海”,江海港汊滩涂和近海为周边村民种养捕捞之处,乡民常因滩涂分界不清发生纠纷甚至械斗。我们被陈氏宅院内保存着的一通石碑吸引,从古碑深浅不一的字痕里,可以解读出当地是如何处置一处“蛏埕”分界纠纷的,《奉宪示碑》是长乐乡绅治理机制形成过程的一个缩影,碑文记载的是清道光年间梅花澳蛏埕分界勘详断结文书——
署长乐县正堂加五级纪录十次周(珩),为抗官阻勘等事。道光元年三月初四日,蒙福建布政使司孙(尔准)宪,札据县民林则和、胡而星等,与后山民人陈时斗,互控梅花澳蛏埕一案。经督粮道冯(云骧),奉前总督宪董(教增)批司核详,当经前司移提各卷详,委前福根分府李,会同前陞县杨勘丈,以浪头鼻山鼻尖取正,直下至北,海水潮退为止,立碑为界。东属梅花澳,界内自北至南悉属梅花泥埕,应听澳民照旧采捕、输税。西属后山澳泥埕,应归陈茂士等管业。毋许偏斜侵占滋事。其他沙港既在梅花澳界内……
梅花镇
从和平街陈氏宅院里的《奉宪示碑》,我们读出古代吴航古邑的父母官在“以海为田”的地域,是如何娴熟利用潮汐知识(如“海水潮退为止,立碑为界”),精心组织勘界丈量处理乡民捕捞纠纷的。而碑文中的“蛏埕”“梅花澳”,让我们如在陌生人堆中遇见故旧,多了几分亲近——因为我们就将前往昔日的“梅花澳”——今日的梅花镇,继续拾掇“吴航”古邑的记忆。
俯躬蜿蜒的闽江,闽都将她的身子望东南海边偎去……长乐濒海临江,宛然一个准半岛。此地古称“吴航”。春秋时吴国灭越国,尽得越地,吴王夫差曾在长乐六平吴航码头造船。东汉末年,长乐开始被政权纳入治理的版图。三国时期,吴永安三年(260年),吴国以会稽南部都尉属地设建安郡,置典船校尉,集结谪徙者在长乐六平吴航码头造船。后来吴主孙皓也曾派遣会稽太守在此屯兵造船。西晋时期衣冠南渡、八姓入闽,促进了地方经济社会的发展。
梅花镇位于长乐东北犄角,枕山面海,东濒台湾海峡,与白犬列岛海域相连,遥望马祖列岛。明代始建梅花千护所,依龟山而立,雄镇闽江。明代郑和七下西洋的庞大舟师,就在梅花港驻泊。
海风劲健,猛烈吹向梅花古城寨,我们冒寒拾阶而上,攀上瞭望台。东海海面烟波浩渺,望不到边际。遥想当年大明舟师泊靠梅花港,一时,风足帆饱、开洋远航的瑰丽景象仿佛就在眼前的海面上。
千年古镇,因海起势。梅花镇有12公里海岸线,1.06万亩滩涂,大海赐予“天然粮仓”,梅花港海产丰美,有带鱼、大黄鱼、鳗鱼、鲳鱼等700多种,甲壳类、贝类、藻类、对虾、毛虾、梭子蟹等100多种,牡蛎、海蚌、缢蛏、花蛤、香螺、紫菜等几十种。
和平街陈氏宅院《奉宪示碑》里提到的“梅花澳”的蛏,以个大味美而闻名,是当地的海鲜代表。听说梅花镇为了推介本地泥蛏美味,甚至组合多种泥蛏菜谱,推出了“梅花全蛏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