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艺群
突然间停电了,眼前一片漆黑。摸黑找到过生日的蜡烛,点燃在玻璃烟灰缸里。一支细长的蜡烛使黑暗的屋子亮堂了许多。我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久违的烛光。
儿时的记忆便在那微弱的烛光里摇曳起来。物资匮乏的年月,停电是家常便饭,蜡烛是最主要的照明工具。一个空的铁罐头盒里燃着一根圆柱形的红蜡烛或白蜡烛,人走到哪里,罐头盒端到哪里,烛光便照亮到哪里。祖母端着蜡烛到厨房洗碗筷,收拾灶台;父亲端着蜡烛到房间记账;母亲端着蜡烛到工具房搓草绳;我和哥哥端着蜡烛在客厅的圆桌上写作业。
有几十年烟龄的祖母,得了空就拿出她随身携带着的烟纸和烟丝卷烟,借着烛火点烟,而后“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她常常一边抽烟,一边给我们讲故事。讲的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人和事,刚开始我们是听得津津有味,但听的次数多,都能背下来了。每每祖母说上句,我便能知道下句,但我从没有打断过她,就当是陪她一起忆苦思甜了。其实祖母在讲往事的同时,也是在讲做人的道理,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有量才能有福。”
祖母会和我们玩扑克牌。扑克牌的玩法有很多种,“三带两”“五龙四炸”“钓红点”“拖拉机”等。“钓红点”的玩法全凭运气,有些时候我能赢。“五龙四炸”需要“谋略”才能赢,我总是输。多输几次我就不高兴了,要么去拉天生不会打牌的父亲加入“战局”,让父亲当垫底的;要么就推脱说扑克不好玩,嚷嚷着要改玩陆军棋或跳棋。祖母和哥哥知道我耍赖皮,也不多说什么,总由着我的性子,爱玩什么玩什么。
有时,我们做完作业,和祖母一起做代加工外发活——塑料刷子、塑料扫把。那是祖母自己揽的活儿,她闲不住,活着一天就巴不得为家做一点儿事,像极了眼前的蜡烛,直到燃尽最后一根肋骨。祖母并没要求我们一起做活,是我们自己主动的,因为和祖母在一起做活,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觉得乏味,祖母总是时不时地给我们讲个小笑话,或者哼一段快活的曲子。我右手抓取一小撮塑料丝,在桌面上怼整齐,穿过玻璃线,用力拉紧,塑料丝就落进了注塑的孔里。我和哥哥做的刷子,拉的玻璃线力度不够,每个孔里的塑料丝都松松垮垮的,为了不让祖母返工,我们总是咬牙拉线。一把刷子需要拉72次线,一把扫把需要拉52次线,拉的次数多了,手掌上便会留下深深的玻璃线印痕。加工一把刷子就赚一毛钱,钱少,但做多了可以贴补家用。
以前,生活条件艰苦,但我们都很努力地生活,快乐也很简单。烛光微弱,能照亮的空间有限,但足以照出一方晕黄的温暖,照出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而今,在我记忆里百转千回的老家,因拆迁已无处可寻。祖母离开我们十多年了,坟上的草青了黄,黄了又青。
电还没有来。我借着烛光,给孩子读着《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擦亮了第三根火柴,见到了久违的祖母伸出双臂拥抱她。我续燃了一根蜡烛,希望我的祖母也能从那光焰里走出来,再一次给予我满满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