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秋,山上落满了被秋霜拥吻过的梧桐叶,瑟瑟秋风拂过树梢;家乡的秋,田野总是金黄色的,像是被秋风拂过的黄色丝绸,闪闪发光;家乡的秋,秋雨总是漫长而绵密,青山莽莽间好似张九龄口中的“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家乡的秋,总有一位喜欢在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学生未来的老人。
推开记忆中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记忆在我脑海间徐徐穿过。记忆中的那片梧桐林在家的三四十米外,爷爷为了装饰那条小道便铺满了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夜晚的月光照射在石子路上,像湖水般波光粼粼,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2012年。那时爷爷是一名教师,教学路上爷爷会骑着那时时髦的凤凰牌自行车穿过那片梧桐林,寂静的小路,只有被风沙沙拍打的梧桐叶片发出的阵阵乐曲声。“深秋了,原来梧桐树也会掉头发啊。”我低语道,爷爷粲然一笑地说:“当然了,是生命就会有生老病死,季节更替,它们也在慢慢长大。”“那我也要快快长大,长得像他们一样高。”在爷爷教书的学校里,我最喜欢在一栋青蓝色的教学楼顶,眺望家乡,看大雁排排掠过,看细长流水向东流,看远方的稻田被风折弯腰肢。黄昏时分,大地苍茫,暮烟袅袅,远处的村落便会亮起点点灯火,在夜幕下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和天上扑朔迷离的繁星交杂在一起,灯影星光相互映衬,璀璨夺目,好似赵善庆的“晚天长,秋水苍,山腰落日,雁背斜阳”。家门前的琉璃灯在风中摇曳,照亮了我和爷爷回家的路。奶奶总在家中熬莲子汤,等到爷爷回家后便会把温热的莲子汤放在爷爷手中,并嘱咐他:“深秋了,天渐渐冷起来了,多喝点莲子汤润润嗓子。”爷爷素来不喜爱吃甜食,但我碗里的莲子汤总是格外甜糯,伴随着萧瑟的秋风,与窗边的风铃拍打,热热的银耳在我的口腔慢慢滑过,香甜细腻,回甘绵密。
2016年。爷爷退休了,几年前爷爷教的学生来家中做客,送了爷爷一块上好的檀木。深秋雨后的茶回味甘甜,伴随着点点苦涩,后院的茶林总是飘来阵阵茶香。秋雨霏霏,飘飘洒洒,无声地飘洒在那片石子路上,褐黑色的云朵依傍着山岗,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在园中酣饮畅谈。后来,奶奶的腰因为长期的耕作不大好了,爷爷便把那块檀木送去镇上打制成拐杖,爷爷拿回来时,奶奶却责怪他不应如此浪费,应当好好保存,那时爷爷只字未语,像从前一般,依旧温柔和蔼地看向奶奶,用他修长的手指抚平奶奶的眉头。
2021年。爷爷奶奶的身体都不太好了,父亲母亲总劝他们来城里住,方便照顾,可爷爷似乎把心落在了家乡,不论父亲如何劝,爷爷只想守着家乡。中秋了,我和父母回家时,奶奶眼角的皱纹像墙上斑驳的痕迹,布满了眼周。奶奶见到我时,总和曾经一样,用她秀窄修长的手紧握住我,塞给我满满的糖果,望着奶奶冰冷的手掌,我眼角的泪水如流水般打转,只能不断地低着头。门前的琉璃灯似乎从未坏过,年年如新,照亮我回家的路。我随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在儿时熟悉的小路上,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那片熟悉的梧桐林,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里斜斜透着记忆,落满一地碎碎念念。
秋天,不全然是李璟口中“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那般的萧瑟凄清,我眼中的秋天是有着“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美好意境。秋天的爱和美是渗透到生活中去的,就像你察觉不到血液流淌,但你一定知道它在身体中的每一条脉络中流淌。
(指导老师 柯莉颖)